在市博物馆《上党古代文明陈列》展厅，一块名为“捣练图”的砖雕格外引人注目，它历经千年的风韵，是历史的沉淀、岁月的陈酿，寄托着文化血脉的传承。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件国家二级文物得以重见天日，竟与一宗命案有关。“捣练图”的背后有着怎样的过往？从它的身上，我们可以窥望和解读到什么样的历史真容？记者将为您揭秘——

砖雕“捣练图”。（资料图）

发生在20年前的命案

3月4日，记者在市中级人民法院档案室查阅到一份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刑事裁定书，这份编号为(2000）晋刑一终字第234号的法律文书，还原了发生在20年前的一起命案。

1997年12月，临汾市翼城县男子王红旗因盗窃被批准逮捕后，逃窜至长治市化名藏匿。1999年3月21日，王红旗在城隍庙古玩旧货市场闲逛时，遇见在此倒卖“土小人像”的郭某，王流露出购买出土彩陶的意思，郭某表示其亲戚庞某家还有“大人像”，双方约定择日看货。

随后，王红旗联系了多名文物贩子，先后三次随郭某来到原郊区堠北庄镇的庞某家中看货，但因价格分歧较大，交易未果。期间，王红旗已萌生盗窃邪念，他趁机偷偷将庞家放有彩陶的二楼东屋窗户插销打开。3月23日下午，王红旗找到此前结识的宋高飞，告之庞某家里有陶人，偷来卖了能挣1万元。时年31岁的宋高飞因盗窃罪才出狱不久，经济拮据，他利欲熏心欣然应允。

当晚近12时许，王红旗、宋高飞窜至庞家院外，宋携带匕首翻墙入室行窃，王则在外放风。当宋高飞刚把窃得的部分彩陶放在床单上，准备打包离开时，听到异响的庞某上楼查看，宋高飞为逃脱掏出匕首朝对方身上乱捅，受害人被刺破左肺，导致血气胸和失血性休克当场不治，王、宋二人随即逃窜。

案发后，原郊区公安分局刑警经过缜密侦查，将宋高飞抓获。此时，潜逃期间又作案的王红旗因盗窃罪、抢劫罪被翼城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正在监狱服刑，2000年5月25日被押解回长治市。

1999年12月3日上午，民警将收缴的一批陶器，交山西文物鉴定组做鉴定。省考古研究所专家发现，这些器物系唐代中期墓葬器物，但可惜皆已残缺破碎，可辨识的有力士俑2件、镇墓兽1件、陶马2件、仕女俑和武士俑各1件，另有1块较完整的小型砖，面刻两女作站立状并持棒作捣练姿态图案。专家们惊喜地看到，这块画像砖生活气息浓厚，线条粗犷流畅，形象比例适度，可谓砖雕艺术佳作，这块砖雕“捣练图”被定为国家二级文物。

2000年8月8日，长治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作出刑事附带民事判决：被告人宋高飞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其个人全部财产。被告人王红旗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2000元，与原判有期徒刑五年，罚金10000元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罚金12000元；赔偿被害方经济损失1万元。两名被告人不服，提出上诉，2001年1月5日，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唐代画家张萱《捣练图》局部。（资料图）

那时风动，此时心动

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张慧说，其实砖雕“捣练图”形制较小，长11.4厘米，宽9.5厘米，厚4.9厘米，面背呈浅黑色，黄褐色胎，质细，为墓室内某种附属物。

该砖砖背及左右两侧均饰以斜线，上下两侧素面无纹饰。砖面以双线组成边框，左右两侧刻有枝叶茂盛的大树两株，中间站立两女，手持棍棒作捣练状，二人之间有一砧台，台面置有衣物。二女面容丰满，都是典型的唐代女子装束，衫掖于裙，帔披于肩，长裙曳地，头戴朝天式幞头。其中右边的女子头梳双髻，着半露胸式衫裙装，两手高举木杵，双目向下注视，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用力的样子，手中的木杵正在抬起。左边的女子头梳高髻，穿着与右边女子相同，她身体直立，双手紧握木杵，双眼看着对面的女伴，手中的木杵正在落下。

砖雕通过细腻的雕刻，将女子捣练的场面，刻画得栩栩如生，并以写实的手法描绘出当时的人物服饰、劳动等场景。这些现实生活的描述，为砖雕艺术增添了许多人情味和烟火气。

捣练，也称为捣素、捣衣，多为妇女协力之劳动，同时作为一种农织劳作活动，是古代社会由夏入秋这一特定时节的生产习惯。“练”是一种较为精细的丝帛原料，将“生练”经灰汤煮，再加以洗涤之后成为“熟练”，而后将练帛均匀上浆，“晾微润，迭襞齐整，袭砧间，捣”，才是真正“捣”的开始，工具为“砧杵”。对唐人来讲，“生衣”是指没有细加工过的丝帛所做之衣，“熟衣”则是用浆、捣等更细的过程加工之衣料制成，更适合穿着，于是捣练成为当时家家户户的妇女都要熟悉和参与的日常劳作。

“捣练图”是沉默的，但它始终是作为历史的容器存在的，它的每一个细部都与历史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呈现出时间的深度。从这个意义上说，“捣练图”是一部对话之书，无论我们与它在时间与空间上相隔多远，都能聆听到彼此间的问候，联想到它背后静止的时间：那是千年前先人的呼吸，那是超越语言的心动。

遥记盛唐芳华

砖雕“捣练图”与唐朝著名画家张萱的代表作《捣练图》极为相似。画作《捣练图》描写的是盛唐时期宫中妇女加工白练（白色熟绢）的劳动生活，人物、场景多且丰富，砖雕“捣练图”则为民间妇女劳动的真实写照。其次，两者的人物形象与服饰刻画的特征，均具有盛唐风格，属盛唐之物。

市博物馆专家秦秋红表示，以砖为材雕造的艺术品较为常见，但已见实物资料中捣练图这种题材则罕见。因此，长治市博物馆收藏的砖雕“捣练图”，可谓是张萱《捣练图》之后又一珍贵的实物资料。

时光宛若一条柔软的丝线，隔着1400年的风尘，隔着遥远的山河与旧梦，我们在这一端的遥望，便会牵动那一端的驻守，牵动那一端的大唐，沉淀在岁月深处的辉煌、荣耀、骄傲和尊严，清晰地浮出水面。

在中华民族五千年悠久的历史长河中，大唐王朝的近三百年平凡而又不平凡，注定被时光湮没又注定被时光铭刻。它不是一个人的大唐，却是每一个人的大唐，它是中国的大唐，更是世界的大唐——君王、美人、使者、名士、商贾、游侠、僧侣、王侯、将相。满城金甲的征战武士，夜夜笙歌的勾栏瓦肆，日暮云沙的边塞烽火，皎洁月色里的万户捣衣声……大唐的记忆何尝不是中国的国家记忆？夜半不敢眠，忽然追忆起——秦川人家的炊烟，是怎样的遥袅？异域凛冽的酒香，是怎样的醉人？江湖侠客的芙蓉剑，应该何时出鞘？西市胡姬的紫罗裙，又是何等妖娆？这是盛世的气象，直到今天余音依然绕梁不绝。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从开元盛世一路走来，砖雕“捣练图”已成为那个传奇年代的见证，遥想千年前的风华与气韵，总是让人心驰神往。驻足小小的砖雕前，你会看到一个时代，那是中国文明光辉璀璨的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傲岸挺拔的时刻。（来源：上党晚报 记者 许福勇）

原标题：“捣练图”探秘：命案牵出的国家二级文物